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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企業“破”后重生

專訪第五屆“東方大律師”朱小蘇

2025年第02期    作者:劉雪妍    閱讀 528 次

第五屆“東方大律師”朱小蘇

上海市華誠律師事務所合伙人

讓企業“破”后重生

涂上油彩，穿起戲裝，咿咿呀呀唱起京劇，很少有人會相信，臺上這位長髯老生是一位律師，而且還是上海灘的頂尖律師。

“其實京劇中的哲學對我影響很大?！敝煨√K說話明朗輕快，“戲諺說‘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對律師來說，也沒有小案子，所有細節都值得反復雕琢。”

朱小蘇的主要專業特色，和他的愛好一樣“小眾”——破產法。他解釋，在中國，“破產”是大家忌諱去談的詞，但其實，破產具有拯救保護功能，通過破產重整、破產和解程序，很多企業可以涅槃重生。

2007年《企業破產法》生效后，朱小蘇就投身破產重整與清算領域，并成為目前上海首批自然人破產管理人之一。如今，他已經是該領域的頂級律師，2019至2024年連續入選知名評級機構錢伯斯的推薦榜單。

不破不立  企業如此，人生亦是

見面那天，朱小蘇剛忙完一個保交樓項目，有當事人來律所送錦旗。這對夫妻千挑萬選東拼西湊才在2019年花900萬元買了一套別墅。因為開發商的債務危機，房子被查封，產證都辦不出來了。

“我們接手的時候，有77戶購房人還沒過戶，現在他們陸陸續續都在辦產證了。每次交流都很感慨，房子關系到一輩子的積蓄，很能理解他們的焦慮和無助?！敝煨√K說，案件中有成百上千對債權債務關系，錯綜復雜，為了最大程度保障當事人的利益，他們每一步都慎之又慎。

2006年初入職場時，朱小蘇也曾很迷茫。從上海外國語大學法學院畢業后，他去荷蘭萊頓大學讀書，還在海牙國際刑事法院實習，不菲的實習津貼反而襯得正式工作薪酬微薄。每天的工作簡單零碎，各領域都有業界大咖，他不知何時才能出頭。恰逢2006年《企業破產法》頒布，確定了“管理人中心主義”，指定由律師事務所等專業機構擔任管理人來處理破產程序的所有事務性工作。朱小蘇所在的華誠律師事務所嘗試申報，并順利入圍上海高院首批20家破產管理人名冊。

“我很興奮，仿佛看到了未來穩定的案源和豐厚的報酬，感覺要走向人生巔峰了?！敝煨√K笑著說，可現實給了他不小的打擊——兩年內，法院沒有指定任何破產案件。2009年，終于接到第一件法院指定的破產案件，卻是個無人員無財產無地址的“三無”案件，只是去走流程。不僅沒賺到一分錢，還倒貼了2000多元法院公告等費用。

很長時間里，朱小蘇和同事們都在摸索前行。2010年，他接手了一起度假村破產案。第一次去了解情況，就被員工圍堵并辱罵，有人叫囂：“不把拖欠的工資付了，今天就橫著出去”。朱小蘇一遍遍地解釋，到了晚上離開前，這些人開始拉著他囑咐：“我們的工資全靠您啦！”后來，通過破產財產處置，員工們順利拿到了工資，當地政府也送來了錦旗。

破產案件中，能得到圓滿清償的畢竟是少數，多數均以企業倒閉清盤收尾。2015年春節前的最后一個工作日，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找到朱小蘇，來人是他曾辦理的一家破產企業的法定代表人兼大股東W先生。

W先生因刑案入獄，小年夜剛釋放出來。他在獄中時，一直讓妻子帶話出來，說企業一定不能破產，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但后來公司還是被清盤了。朱小蘇說：“他一出獄就找上門來，我很擔心他來是找麻煩，我預設了很多場景，甚至想過報警。”可對方卻很平靜地說：“朱律師，我今天是專程來感謝你的，企業存在，我就會一直牽掛，清算后才真的放下了執念。”

那一刻，朱小蘇感受到了被認同和理解的溫暖。“如果說IPO是辦紅事，那企業清算就像辦白事。這項工作有些類似入殮師，要平穩且合法地把各種問題都清理得干干凈凈，讓企業平穩退出，是很有價值的?！?/span>

深耕與創新 為行業盡責，為社會盡心

2014年，上海高院召開新聞發布會通報了近年來上海法院破產案件審判工作的成績和經驗，并公布了下一步將在破產審判方面著力推進的九項工作重點（業內稱“破九條”），引起了實務界的熱烈反響。有人說，上海破產法實務的“春天”來了。

“‘破九條’的出臺標志著上海破產審判進入了加速推動的階段，激發了更多從業者投身其中的熱情。”朱小蘇說，2019年后，隨著上海破產法庭和上海市破產管理人協會的成立，上海破產業務有了更專業和高效的平臺，破產管理人隊伍也從2014年的49家壯大到如今的100家。

2023年朱小蘇接手了一家企業的案子，共有13棟樓，開發商破產后，其中10棟樓都辦不出產證。他們通過破產重整程序創新，為企業騰籠換鳥，盤活了地塊，提升了周邊的價值。

朱小蘇說：“通過破產程序，可以合理處置債務，實現社會資源的再分配。而如果有機會通過破產重整，讓瀕危的企業重獲新生，不亞于醫生治病救人，意義深遠?！?/span>

2023年，世界銀行推出新的營商環境評價體系，上海成為代表中國參與世行評估的唯一樣本城市，“辦理破產”一直是世行營商環境考評的一項指標。因此，這些年朱小蘇也參與了與營商環境有關的多項立法、修法和調研。

“我們提了很多建議，現在的《上海市優化營商環境條例》里，‘破產’也有了存在感?！彼f，“條例特別提到，‘破產管理人依法履行職責，辦理破產相關業務時，相關單位和部門應當予以配合’。這就相當于給了管理人一張通行證，為管理人履職提供更多保障?！?/span>

朱小蘇還參加市管協專班，參與了全國人大上海代表團兩會中提交的《關于修改企業破產法的議案》建議稿的撰寫，大部分建議都在《破產法》修訂草案中被采納。作為區人大代表，2022年，他結合專業和志愿經驗，連續提交社情民意建議13篇。

“美國著名破產法學者查爾斯教授說過，破產法也許是最后一個可能出現法律通才的法學領域?！敝煨√K說，“希望通過我們共同努力，讓上海破產行業成為一個高度專業化、市場化，協作緊密且充滿活力的法律服務領域。”